是有点可惜。贾放说。
谁知水宪剑眉一挺,扬起头笑道:不过这样更好,什么状元粉,分明是肠粉、粿条才是真正接地气,老百姓吃的食物。是时候还它们本来面目了。
京城中最大的粮行,余庆行门口,从上午开始,陆陆续续聚了不少百姓在门口。
余庆行里也蔓延着一股子紧张的气氛,经历了前几日的混乱之后,粮行的伙计也觉得快顶不住了。
大掌柜,说实在的,咱们粮行里囤了这么多粮,再这么囤下去,粮都要发霉了百姓们买不起粮,咱们又缺钱周转,就真的不能降一点价吗?
邵掌柜叹了口气,冲向他发问的伙计摇了摇头:这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那伙计也知道自己白问了,叹息一声。另外一个伙计则探头过来,对邵掌柜说:掌柜的,最近京城里传出了一首童谣,是有关咱们购进的金银稻的。
余庆行是掀起城中这股子金银稻风潮的始作俑者,也是囤积金银稻最多的粮行之一。为此余庆行将粮仓内的存粮做抵押,从至少三处钱庄那里融了大约八万两白银,用以收购各处送来的这种神奇谷物。
什么童谣,说来听听。邵掌柜看似无意地问,他隐藏在袖中的右手实则狠狠地抖了一下。
那童谣唱的是:金银稻,半耳朵。农人笑,粮行跳。
掌柜的,你说这半耳朵是什么意思?农人为啥要笑,粮行又为啥要跳呢?传话的伙计脸色一片迷茫。
半耳朵啊邵掌柜听见整首童谣,反而不抖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怕是无稽之谈,无需理会。
其实这邵掌柜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半耳朵,恐怕是半耳东之误,半耳东,就是半陈啊!
金银稻,本来就是一半新米与一半陈米,混制而成,哪里就是什么与状元都扯得上关系的神奇稻谷?
所以邵掌柜当初是拼却了自己百谷尝的半世英名,面对这种新陈混杂的稻谷,违心地确认这种稻谷乃是江南神谷金银稻。
全城的粮行都相信邵掌柜的眼光,当然事后晚晴楼的大肆采购,状元粉的风靡,都是在推波助澜,才让金银稻的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但溯本求源,是他邵掌柜的一句话,一点头,才让京城里上演了这样一场陈粮变黄金的大戏。
这一切都源于那天他去见的人,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而今日,这童谣响起之时,邵掌柜知道这场大戏将于今天落幕,将于一同落幕的,还有他辛苦了半世,得来的百谷尝之名可能还会有他的人生,他的性命。
掌柜的,外头又来人了,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喊起来,好多人!
邵掌柜平静地转过身,说:大伙儿都不要怕。你们只是为这里的店东干活的,不会有人要伤害你们。来,大家一起出去看看。
余庆行跟前,这时真的已经乌压压地挤了一大群人,不止是城里的百姓,还有好些太学里的学生。
仗义直言的太学生,往店面跟前一站,望着店里的水牌就大声念出来:
上等稻米,每斗,百三十文。
中等小麦,每斗,百三十文。
中等粟子,每斗,百二十文
这快要比官仓的价格高出了一倍,你这开的是什么粮铺,还是黑店呐?
太学生话音一落,粮铺外的百姓就齐声高呼:黑店,黑店,黑店!
这呼喊声成了声浪,一阵阵,听得人胆战心惊。但很快迎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巡检,从人群中辟开一条道路,挤到粮铺门口,大声喊:干什么干什么,这是目无法纪,要聚众闹事吗?
领头的巡检手中的马鞭登时指向了带头的几个太学生:还不快叫大伙儿散去了,事情好商量。
不行,这余庆行是城里最大的粮行,自从今年春天开始,这粮行就带头囤积存粮,哄抬粮价,让城里的百姓吃不到粮,让城外的官员无粮赈济。差爷,这样的奸商刁民就立在眼前,您居然还让我们散去,还说万事好商量?
五城兵马司的巡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提气喝道:跟我们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们若是要检举余庆行不法行商,去顺天府、去提刑按察使司、去都察院都行。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最会写状子的吗?
几个巡检都是一副只要你们不在街面上晃荡就与我无关的表情。
但是太学生们不乐意了,赖在余庆行跟前不肯走,我们这些读书人,总得为百姓做点实在的不是?待见到粮行里有人出来,几个太学生冲上去,抓住其中那掌柜模样的大声喊:说,你们赚的这是什么昧良心的黑心钱?
被抓住的偏偏不是掌柜,只是粮行的账房。那账房愁眉苦脸地道:都没有赚到钱啊,各位老爷,天下大旱,这粮也是难得。你们可知,我们粮行里余粮也不多,从外地进来的粮米进价就已经高,再加上路税和人工,可不就是这么高的粮价了吗?咱总不能做赔本买卖吧?
账房一开口,就被身边的太学生打断了。
别听他的鬼话这余庆行的仓房里,有十万石稻米、八万石小麦、五万石粟米。这叫余粮不多?这叫没有囤积?
太学生每问一句,将粮行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的百姓就大喊一声奸商、黑店。
余庆行跟前站着的账房与伙计在这汹涌的民意跟前几乎瑟瑟发抖,而最令他们害怕的,是那太学生将粮行的库存说得一清二楚,仿佛亲身进过他们的库房,亲眼见过他们的账簿一样。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但五城兵马司的巡检却不理会。领头一人寒声道:我司的职责,纯是维持京中的治安。旁的我们都不管,尔等速速从此地散开
太学生们还在纷纷嚷着粮行给了你们多少贿赂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管恁严。谁知这时五城兵马司的巡检刷地一声,整齐划一地抽出了腰间的刀剑。
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太学生们一见刀剑,刚才那等汹汹的气势瞬间全没了,抱着头窜下余庆行跟前的台阶,三两下一挤,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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