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998所认知的世界（下）

乔郁一大早就出门了，出门之前日常警告998绝对不要出门，关上门的前一秒还交代了句“我六点半之前会回家。”

橘子头站在门口目送他，在听见这话时抿了抿嘴。接着公寓门便被“砰”地关上，998快步走过去，踩着乔郁的拖鞋走到了门边，然后利落地扣上了门链。他的程式告诉他，在治安不好的地方要时刻注意安全；像乔郁这样的贫民根本经不起入室抢劫、入市行窃所带来的损失。

公寓里少了唯一的活人，霎时变得空荡荡。

998走回客厅里，在他喜欢的位置坐下，再打开电视，开始看最新放送的都市情感大剧。

从缴了电视费之后，998独自在家的时间都在看电视。他看荧幕里那些人或悲或喜的表演，看得非常认真，只偶尔会扭头看看旁边的玻璃罐。蝴蝶和雏菊都在安静地待在玻璃罐里，比起昨天在向影家院子里看到的模样，今天蝴蝶没什么活力，一直停在花瓣上收拢着翅膀。998倒不折腾它，光是看看；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电视上，在那些角色身上。

——这是他在有限的环境里，学习人类思维最快的方式。

电视剧演到高潮，男女主角相拥着，泪流满面却还在笑，他们亲吻彼此，表情却满是悲戚。

998能看明白人类的表情，能从他们肢体中的各种细节读出他们的情绪；而情绪在他的知识库里稍显单一，像眼前这样明明在哭又在笑的表情，让他有些茫然。但乔郁不在家，他无法发问，只能自己默默地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讯息，慢慢计算正确结果。

他专注投入，时间也过得飞快，窗外的天光弱下去时，他检查了时间：17:14分。

乔郁还有一小时十六分钟就会回家。

电视里刚好放起了广告，998便自然而然地看向玻璃罐。

但他没计算到的是，蝴蝶并没停在花瓣上；它跌落在瓶底，漂亮翅膀的另一面灰扑扑地摊着，已经没有了动静。

昨天还在花丛中翩跹的蝴蝶，今天就死掉了。

998立刻开始排错，一边了解鳞翅目的相关常识，一边计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导致蝴蝶的死亡。当他得知从抓捕到关进玻璃罐里都没有出错后，结果就很明朗了——蝴蝶的寿命太短，而他很不巧地碰上了这只蝴蝶的生命最后一日。他微微皱着眉，在理解到蝴蝶死亡后，身体里的某个软体获得了触发条件——他开始觉得“难过”，再看向旁边的雏菊时，都觉得“难过”。

雏菊很快也会死掉。

生命会诞生，生命也会消逝。

这和用数据和程式堆积起来的AI截然不同——他知道自己也有可能坏掉，但只要好好备份，把坏掉的零件一更换，他又会焕然如新。

那乔郁呢。

998不可避免地从这上面联想到了乔郁，他开始搜索“人类”、“死亡”之类的关键词，甚至把乔郁的生活常态编辑得言简意赅，一并放进去查询结果。

于是“过劳死”、“猝死”之类的词汇出现在了他的思路中。

——

结果一整天，只来了一位订花的客人，三四位散客。

乔郁整个下午都在店里昏昏欲睡，他恍惚想起向影和艾莉丝……也不知道艾莉丝修好了没有。趁着空闲，乔郁坐在柜台前拨通了向影的通讯号码，很快那边便接了起来：“有事吗。”

这口吻乍一听还真欠揍。但他知道向影就是这种性格，有话直说，仿佛不懂什么叫闲聊、什么叫寒暄：“……没事，就是问问，艾莉丝怎么样了。”

“换了零件就好了。”向影顿了顿，接着说：“你不需要担心，昨天的事是我有错。”

道歉道得太坦诚，反而说得乔郁不好意思。

当时他是有点恼怒——那主要是因为，998看起来太可怜，被蒙在鼓里不说，还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拆开来看——但事情过了，他也就没什么脾气了。他只好道：“你不用道歉，998也没什么事……”

向影却莫名其妙地话锋一转：“你不好奇它的来历么。”

“好奇……”乔郁想了想，“好奇当然好奇，老实说我现在都不敢相信这家伙居然是高尖端……”

“为什么，我觉得看得出来。”

“啊不是说那些，就是……”乔郁道，“毕竟我才花了998，买到个高尖端……我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运。”

“这方面我不清楚，但我的检测结果肯定是没问题的。”向影淡淡道，“……也许我能把那个‘SHD’的含义查出来。”

向影说的没错，抛开自己不相信天降好运，他同样好奇998是谁生产出来的，又为什么会这么轻巧地卖到他手里。

乔郁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店内店外晃荡，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向影这句话，却蓦地瞥见橘子头的残影从花店门前闪过。？？？

不会是橘子头又跑出来了吧？？？

他都那样强调不要擅自出门了，这该死的橘子头又在外面晃，走丢了怎么办？！

“我有点事，有空再联络！”乔郁飞快地交代了句，手腕一甩挂掉了通讯，连忙走出柜台向店门外跑。

第46章暴躁老哥做手工（上）

“998你个混……”乔郁倏地冲到门口，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超大声辱骂。可话还没说完，他就住了嘴——确实有个橘子头从花店门前经过，他并没看错；但眼前已经走出去挺远的人影，分明是个女性。对方穿着轻薄的白色连衣裙，橘色的头发束在脑后，发尾卷曲着，在自然光下光泽亮丽。

橘子头少见，但也不是没人喜欢这种夸张的发色。

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乔郁有些尴尬地走回了花店里。尤其是，认错人后自己那样大的反应，无疑是在说明998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占据了他大半的精力。他看看店里摆放着的那些鲜花，它们就像观众，见证了刚才乔郁认错人的滑稽场面。

他顺手拿起喷水壶给这些娇嫩的花洒洒水，在洒到雏菊时，橘子头的脸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虽然很怪异，但橘子头喜欢花，他自己说的。

他还从向影家顺走了一支雏菊和一只蝴蝶，也不知道那只蝴蝶能活几天——按照乔郁以往的经验，抓回家的蝴蝶通常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干，又想起橘子头了。

998太有存在感，以至于乔郁一空闲下来，就会想起这台恼人的AI。

洒上适量的水后，乔郁无意识地凑近了雏菊，嗅了嗅它淡淡的花香。店里的雏菊什么颜色都有，但乔郁觉得白色最好看，最对应雏菊给人的感觉。想着想着，乔郁忽然萌生出点冲动——要不然给998带束花回去吧，刚好他那么喜欢，刚好自己在花店打工。

他在夏日祭到来前，就已经按照夏日祭空置来计算这个月的收入了，忽然被安排来临时看店，也能算得上意外之喜。

那就当庆祝一下，至少这两天看店的钱，能顶一周的营养餐费。

乔郁放下喷水壶，抽了几支白色的雏菊出来，拿到了柜台里。在花店打工这么久，打包花束之类的工作他还是会的；他仔细地将花枝修剪好，剪出斜口，再用透明的包装纸包上，自然而然地用丝带系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些，乔郁看着桌上的花束，嘴角有些抽搐——习惯给客人包花了，包得像送情侣的，充满了女孩子喜欢的味道。

他琢磨着要不要重新包装，但闭店的闹铃响了。

简陋的“智能管家”准时抵达了店门口，机械音从扩音器里出来：“闭店时间到，请收拾好东西后离开。”

“马上，我打扫一下。”乔郁道。

难怪店主有AI却让自己来看店，原来只是台很复古的智能管家……乔郁想当然认为是人形AI，可实际上在津下贫民区，有AI的家庭仍然屈指可数。

他迅速拿起打扫工具，将店内清理了一遍，再将放在店门外的花全数搬进店内。他也没忘了扫自己的ID为这束雏菊付款，等他收拾完后才匆匆背起包，怀抱着雏菊走出店门。

在落日与蝉鸣中，乔郁快步往他的破公寓走去。

到家门口时，乔郁还特意看了眼ID：18:28，安全到家！

他看着在宅指示灯，伸手拉了拉门——果然，门链挂着。乔郁都快习惯了，回自家和去别人家做客似的，伸手便拍门板：“998，开门！”

门内传出闷闷的脚步声，很快门便开出一条缝，露出橘子头漂亮的脸蛋。

998垂着眸，猛地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

但这就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橘子头便瞧见他怀里的雏菊，兴奋道：“是送给我的吗。”

确实是送给他的，但被他这么问，乔郁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你先开门。”

橘子头的脸立马臭了。

他不爽地摘下门链，再打开门，都没多看乔郁一眼，就那么转身走进了客厅。乔郁抿了抿嘴，十分不爽地进门脱鞋，再赤着脚走进屋。

家里意外的安静。

平时他回来，998绝对在看电视，一定会听到电视声。

可今天没有，乔郁瞟了一眼壁挂电视，屏幕黑着，只有电源指示灯亮着。这家伙居然没在看电视，乔郁都不敢相信，但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所在——998回了屋便盘腿坐在地上，下巴抵在他的工作小桌上，盯着那个玻璃罐。

乔郁再仔细看了看，那只蝴蝶死了。

干，蝴蝶死了所以心情不好吗？这不是小孩是什么？！他乔郁五岁以后都不抓独角仙了！

乔郁放下包，仍拿着雏菊花束：“……要是死了就扔掉吧。”

“不扔。”

“不扔会腐烂，你不会想看的。”乔郁提醒道，“东西都有寿命的，不用太伤心。”

“那你会死掉吗。”

“……废话，当然会。”

“你什么时候死。”橘子头蓦地看向他，诚恳发问。

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人，听得乔郁想打人。他三两步走到998身边，把花束往他怀里一塞：“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这个给你。”

“所以是送给我的吗？”

“……嗯。”乔郁烦躁地点了点头。

998接下它，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一阵那些娇柔的花朵，又说：“那你刚才又说不是送给我的……”

“那你要不要？不要拉倒，我拿出去一起扔了！”

“……你特地送我，那我，”998错开目光，小声道，“那我就收下好了。”

“嘁，傲娇个什么劲儿。……蝴蝶我扔掉了。”

“不许扔！”

“…………”

第47章暴躁老哥做手工（下）

乔郁愣是把他整个公寓都翻了一遍，才找出那些很久不用的工具，全是他初中时候手工课时学校里发的，因为乔郁的穷鬼天性并没有被扔掉，而是塞进了杂物箱里。

橘子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从里面掏出小镊子、硫酸纸之类的玩意儿，然后问：“你要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乔郁不客气道，“去看你的电视。”

“演完了，”橘子头说，“我该充电了。”

“那你去充啊。”乔郁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赶他，“平时你不都自己去充电吗，不用跟我汇报，自己去充。”

橘子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嘴角一耷拉，十分不开心地起身往旁边走了。

乔郁觉得他有些古怪，停下手里的活儿，朝他看了眼：“……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

“哼。”显然，因为他不耐烦的态度，橘子头又开始傲娇了。

他就看着橘子头把充电器戴上，眼睛被黑色的眼带盖上，然后便乖巧地靠着墙角没了动静，像睡着了似的。眼带下围的蓝灯忽明忽暗，衬得998皮肤更白了，凸显出鼻尖和薄唇的诱人。

乔郁看得有些心动——要是橘子头听话的话，真是个不错的独居伴侣。

尤其在某方面。

他定了定神，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被美色蒙蔽了双眼，转头又继续忙他的事。

死去的蝴蝶被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乔郁索性坐在地上，一边在PC上查各种注意事项，一边把蝴蝶处理好。乔郁的手很稳，毕竟他还是个学画画的；他将蝴蝶固定在泡沫板上，用镊子轻巧地拉动它的翅膀，让它重新展翅，露出漂亮的纹样。做标本不难，但全程都需要很集中，避免弄坏了蝴蝶的身体。乔郁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做过这种细致活了，半小时忙活下来额头上都渗出了些细汗。

他用硫酸纸将翅膀盖好，拿去阳台外的架子上摆好。

没办法，998不让扔掉，乔郁只能把它做成标本了。他长吁了口气，暗暗决定再也不让998带别的生物回家。

那束雏菊就放在998旁边，看样子他也没考虑过怎样让雏菊活得久一点。

最终那束花被乔郁插进了某个塑料瓶里，在桌上给他的小破公寓里再添些生气。

乔郁铺床拿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又看了会儿安安静静的998。对方充电的时候，应该没有知觉吧……他这么想着，伸手摸了摸998的头发，再揉了两把。橘色的发丝在他手心里，光泽依旧；他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位橘发女性，虽然没看到正脸，但他却总觉得对方转过身来，会是橘子头的脸。

乔郁任由思绪发散，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橘子头来之前，这个家里就他一个，偶尔乔郁忘了拿衣服也不要紧，洗完澡直接光着出来穿也不会被谁看见。

但橘子头来了就不一样了，他可没办法像向影那么坦然坚定地认为对方只是AI而已。

趁着998充电的功夫，乔郁在浴室里开着水，却没开始洗澡。

他烦躁地一啧嘴，决定在好不容易得来的“私人时间”里做点私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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