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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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可能。贾放说话的时候,早先那个礼部中年男一面听一面摇头,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在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眼前这两个年轻的贵介子弟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惜作伪。

可是贾放的话还没有说完:四殿下,这世上确实有人先入为主,见鸿毛翩翩而落,金铁却直坠地面,便以为同样大小的两个球,落地也能分出先后来。他们为什么不设想一下,如果将这两个球拴在一起,同时从塔顶扔下去,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在场的人都听住了,四皇子不禁双眼一亮,已经明白了贾放的意思。

这本王没有想到子放以为如何?听这流利的言语,四皇子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了。

贾放便稍稍抬起头,目光直视刚才那个断言绝无可能必有猫腻的礼部中年男,朗声道:小民愚见,若是按刚才这位大人所说,重物下落得快,轻物落得慢。若是将两个球拴在一起,轻的那个球势必落在后面,拖累重物。两球下落的速度,应当比重球下落得慢才对。

贾放说得非常明白,四皇子听着连连点头对面的礼部官员和夏省身,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但问题是,将两个球拴在一起,重量势必比原来的重球更重,两个一起下落,应该比重球下落的速度更快才对。

各位,为什么这个假设能推理出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结论?这不正是因为,这位大人刚才所假设的,重物落地快,轻物落地慢的这个假设,完全是谬误吗?

贾放用归谬法驳斥了礼部中年男的先入为主,让对方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四皇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大声赞了一句:好!

那些复杂的论证与分析,都由贾放代劳,四皇子只要负责点赞就好。他的心理压力一去,整个人马上自如起来。

再看对面的礼部中年男,被贾放辩得哑口无言之后,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夏省身,盯着贾放看了半晌,突然毫无礼貌地问贾放:你是何人?

贾放料到由此一问,当下做了个长揖,说:荣国公府子弟,姓贾,名放,排行第三。

夏省身大约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认没有听说过贾放这么个人,登时不再管。老大人带着一脸痛心疾首,望着四皇子,伸手扬了扬手中的《万物之理》,颤声道:可是,殿下,这是昔日向氏罪人的异端邪说,被冠了个新学的名号,便招摇过市,诓骗世人殿下,您,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将这样的晋书随意散发于市?您您这是陷监国太子于不仁不义,陷陛下于不仁义呀!

这顶帽子扣得挺大的,但是四皇子冷静下来之后,丝毫不惧,冲对方拱了拱手,道:查过礼部的晋书名录,这本《万物之理》并不在,并不在其中。

夏省身却并没完,他继续大声说:不,这本书,正是在向氏当政之时刊印,流行于世。虽然向氏托辞,说是他人所作,但这其实就是向氏借此书传播邪说,其心可诛呀!

四皇子陡然提高声音道:夏大人,请你自重!

他动了真怒,言辞登时喷薄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口吃之相?

本王之所以推崇本书,不是因为它在将道理传授与人,正相反,它在教世人不要被假象所蒙蔽,而是教人自己去动手,去一项一项地证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毛大人,你若昨夜在场,便会知你那些想当然耳,在实证面前,最是不堪一击!四皇子紧紧地盯着那口舌伶俐的礼部中年男毛大人,对方被他的气势所慑,当真有点儿不堪一击的样子。

话话虽如此

那夏省身似乎也被四皇子这番顺畅至极,又极富冲击力的言辞给震住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四殿下也实在不必,不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此实证,更加不必将这《万物之理》刊印,散发给平头百姓

贾放心想:这恐怕才是礼部这些官员最真实的想法。他们认为四皇子的所作所为,犯忌讳的并不是他在东门宝塔做了什么实验,而是他将这些理论学说与庶民分享,甚至引导庶民们去理解,去接受这些知识。

说白了这就是个话语权的问题。

士大夫阶层生怕这先例一开,他们以后渐渐地失了话语权,泯然众人矣,那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又有个什么意思?

谁知四皇子缓缓地抛出一句:本王乐意!

天家风范,尽显无疑。他的态度既冷峻又清晰:皇家与士大夫共有天下云云那是前朝,本朝不吃这套。

如今夏省身倚老卖老,摆起皇子老师的谱,在抓不着错的前提下,还对皇子做事说三道四,便不再占理。

夏省身嘴唇一颤,其余想说的便也说不出了。

贾放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陪着四皇子,与一大群礼部的官员在宫内对峙。而且从双方的态度看,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了局。

夏大人,叫咱家好找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阶上,立着一个看上去挺年迈的太监,两道长眉低低地垂着,已经成了花白色的。

夏省身双眉一抖,多少流露出一些鄙夷与不快,但还是不得不转身,朝声音来处打招呼。

戴公公。

他是大臣,对方是内宦,夏省身连抬一抬胳膊都不必,但此刻这位太子太傅还是转身拱手。贾放估摸着,这位戴公公在宫中地位不低。

四殿下也在啊!戴公公根本不理会夏省身,而是转头向四皇子打招呼,顺着也看向了贾放。

贾放感觉对方好像着重看了自己一眼,但眼光很快便转开了,贾放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传圣上口谕!戴公公并没有多花时间与旁人打招呼,直接开了口。

但凡站在这名太监跟前的人全都跪下,只有贾放一个鹤立鸡群似的站着,与戴公公两人面面相觑。

好在贾放反应过来,直接缩在四皇子身后。只听戴公公咳了咳他的公鸭嗓,开口学着旁人的口吻,道:夏省身,朕有些时日没见你了

贾放:敢情口谕都是这么宣的,这位太监鹦鹉学舌的本事挺不错啊!

自从四年前你编了那《经学新义》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新作问世了。昔日庆王没有你年纪大,而他早已是著作等身。你跟人比比看,羞也不羞

老太监的话,在所有人心里都掀起了巨大波澜:皇上在口谕里竟然直接点了庆王的封号,而刚才夏省身却管庆王叫做向氏罪人。两种态度一比较就能看出差距。

夏省身登时连连磕头,连声道:臣惭愧,惭愧

朕知道你年纪大了,又要花功夫管朕的几个儿子,也确实是辛苦。但是你和你带的礼部该做什么,心里总该有点儿数。不要等朕没办法了,要一个个地动你们了,才晓得惊慌。

礼部官员们这会儿也一起跟着夏省身将头磕得山响。